鐘瑜曉不喜歡別人說自己可愛。

她放棄粉嫩的顏色, 板著臉不愛笑, 說話壓低了聲音, 想著這麽不討喜的樣子跟可愛搭不上邊。

結果往往適得其反。

小時候,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去抗拒媽媽花裙子，平時逃脫了, 重要場合仍是要打扮。一次生日會，她嫌棄蓬松的裙擺和粉色蝴蝶結, 不願意跟小女孩們一起玩過家家, 跑到外頭跟比較皮的豐偉澤他們踢球, 弄得滿身泥，媽媽沒怪她, 借了主人家小男孩的衣服給她換上, 大人們見到，卻是爭著抱一抱摸摸頭，說她的樣子太可愛了。

長大了之後……

“寶寶。”劉晉雅從書房跑出來, “打印機好像壞了。”

鐘瑜曉放下書本走過去，經過劉晉雅時不滿地捏了一把, “不要叫我寶寶。”

“嗯……”同居已久, 劉晉雅膽子大了不少, 聽到她的要求不會溫柔順從地答應了，揚起笑臉張開手臂，“寶寶抱~”

鐘瑜曉皺眉，盯著劉晉雅揚起的唇角半晌，最終還是嘆口氣, 低頭輕啄一下，把難得主動的女朋友抱在懷裏，吸口氣將柔軟發絲散發的清香聞得分明，輕撫的手慢悠悠游來游去。

劉晉雅覺著癢了，悶悶笑一聲，“真可愛。”

又是可愛。

鐘瑜曉不高興了，松開懷抱，轉身去看打印機怎麽一回事。

劉晉雅一點沒有介意，亦步亦趨跟過來。

重新設置了下，鐘瑜曉搞定了打印機，受一句溫柔甜膩的“謝謝”，不把椅子讓出來，伸手撈一把讓劉晉雅坐在懷裏。

劉晉雅小聲說，“我要工作了。”

“以後不要說我可愛了。”鐘瑜曉今天莫名執拗上了，圈緊了咬耳朵說。“不然……”

劉晉雅被拂面的氣息惹癢了，沒等她說完威脅，抿唇偷笑起來。

“晉雅，聽我說話。”鐘瑜曉不滿地晃一晃。

劉晉雅勾住她的脖子，嘆氣說，“好好好，不說你可愛了，先讓我裝訂表格好嗎？”

公事私事，鐘瑜曉分得最清楚，驚覺自己打擾到了劉晉雅，不情願地讓出位置，走之前順手把剛打印出來的文件送到桌前。

“謝謝。”劉晉雅接過，笑瞇瞇地說，“乖，等下陪你哈。”

乖？

鐘瑜曉暗暗地在自己心中的小本本上記一筆：乖、可愛和寶寶三個詞，不能讓晉雅說了。

她覺著是自己的家居服出了問題，回到衣帽間翻找了一下，明明不出門，特意換身休閑正裝，變成一副隨時可以上班的模樣。

鐘瑜曉坐回沙發上繼續看書，沒等多久，便看到劉晉雅從書房裏揉著眼睛走出來。

“哎？要出門嗎？”劉晉雅看到之後楞了楞。

鐘瑜曉看著劉晉雅。

劉晉雅工作後有一陣懵懂迷糊，趿拉著拖鞋慢悠悠晃過來，瞧見她又清醒了，眨了眨眼定定瞧著她，目光專註，仿佛全世界只剩下眼前這麽一個人。

讓人覺得自己很重要，讓人想上前抱一抱揉一揉。

不過，鐘瑜曉上次這麽做，劉晉雅高高興興回應的同時，又軟綿綿地喊了聲“寶寶”。

鐘瑜曉忍住了，拍拍身邊的空位置，故作隨意吩咐一句，“過來。”

她覺著自己這樣挺像電視裏微博裏說的那些霸道總裁的。

反正跟可愛搭不上邊。

“嗯~”劉晉雅走過來，好奇地看了看她手裏只剩下幾頁的書，“先看完嗎？”

有喜歡的人在旁邊，鐘瑜曉是看不下書了，合起來一放，將劉晉雅亂掉的頭發撫平，“表格有錯？”

劉晉雅一煩起來有抓頭發的習慣，這種情況很少，向來出現在工作量大、同時不合作等難以解決的麻煩事上。鐘瑜曉原來不知道，也不做幹預，在某次即將去商談事情時覺得要註重儀容儀態，提醒了一句才在劉晉雅的碎碎念中得知了這個壞習慣。

“嗯……為什麽我去的公司的業務部都不喜歡按財務的標準程序來呢？”

鐘瑜曉聽著細軟的呢喃聲，學聰明了，知道劉晉雅現在不過是念叨兩句，不想聽什麽分析的事實，幫著說兩句氣話，“就是，太過分了。”

“咦。”劉晉雅驚訝，“你好像有點變了哎……”

“哪裏變了？”

劉晉雅思忖一會兒，說不上來，摟著她輕聲說，“說不上來，有一種……很可愛的感覺。”

鐘瑜曉憋不住了，揉亂劉晉雅的頭發，“不要說我可愛，不要叫我寶寶，也不要用乖來形容我。”

劉晉雅被她連續的命令嚇了一跳，擡頭看了看，小心地點了下她輕蹙的眉間，“好，以後不說了。”

“真的。”劉晉雅保證不夠，還拿出手機記在備忘錄上，“說一次罰一次。”

這股認真勁，鐘瑜曉是信的。

以前一起在Z公司工作，劉晉雅總是這樣認真，什麽事情都要用備忘錄和筆記本記下。

一開始，鐘瑜曉看著挺窩火，覺著不如腦子轉得快的祁蘇靠譜，後來她瞥了一眼，發現劉晉雅寫字相當整齊好看，再急切也不會胡亂一團糟，垂眸執筆，自有一種沈得住氣的寧靜淡然。

不管是看展覽還是工作，劉晉雅專心做一件事的認真是不會變的。

她漸漸覺著挺好，目光從筆記本轉移到劉晉雅的側顏上。

鐘瑜曉大概明白是情人眼裏出西施。

比如現在，她挺想湊上去撫一下臉頰，幫著勾起額前垂落的碎發。

劉晉雅在她猶豫的一會兒就記好了，對上她的目光柔柔一笑，“不看書了嗎？我們出去吃飯好不好。”

鐘瑜曉看一眼外頭，天空陰沈，冷風蕭索。

還是家裏舒服。

“晉雅。”鐘瑜曉有了主意，“你剛才說，說一次罰一次？”

劉晉雅點點頭，看她接近發覺不對了，“你……要幹嘛。”

“以前說的沒罰呢。”

“這也算嗎？”劉晉雅小聲嘟囔，沒把辯解的話說出來，在落下的一串細碎親吻之中融化妥協了，“好……算吧……”

——

顏梓楠最近的個人畫展在L市辦，司妍拉著老婆來捧場，沒打擾忙著覆習考試的尹忻暢和忙著畫畫的顏梓楠，跑到劉晉雅跟前說，“淇淇可以教你們做飯哦。”

鐘瑜曉無所謂，劉晉雅不用這一句話勸說，也會對人生地不熟的兩個小姑娘心軟，帶著逛景點一圈不夠，還邀請著吃頓家常飯。

司妍看到她們家的裝修風格，嘖嘖評價，“嗯……性冷淡風。”

“哦。”鐘瑜曉也覺得有些冷清了，“你有推薦的設計師嗎？”

司妍樂了，顯擺家裏的照片，“我自己設計的，要幫忙嗎？”

鐘瑜曉看著要麽輝煌華麗要麽暗黑壓抑的照片，選擇沈默，等司妍被廚房飄出來的肉香勾走，松口氣，跟上去看一看傳說中的小廚娘林淇淇是怎麽做菜的。

“看吧，砂鍋散熱慢，天氣冷很好用哦。”林淇淇熟練地把湊過來動筷子的司妍推開，笑瞇瞇地跟劉晉雅說著，“在竈上熱一下就能拿下來了。”

司妍“嗷”一聲，“淇淇~我幫你試試嘛~”

林淇淇氣鼓鼓說，“不行啦！”

兩個人在廚房裏打情罵俏，鐘瑜曉覺著這一幕比司妍親自設計的房子要好看點，依然是無所謂的，劉晉雅不知怎的又有了一絲奔三的惆悵，輕嘆，“年輕真好。”

“你也很年輕。”鐘瑜曉說著。

劉晉雅搖頭，“沒這麽活潑可愛啊。”

可愛。

鐘瑜曉許久沒聽到這詞了，順著劉晉雅的目光看向穿著花邊圍裙的林淇淇。

林淇淇是跟她差不多的高個子，長得軟嫩，圓臉蛋圓眼睛，笑起來有酒窩，氣急了臉頰會不聽話地發紅，寡言少語，擠出話來時會拖長調子，有一種無時無刻在撒嬌的感覺。

很符合大眾對女孩子可愛的定義。

鐘瑜曉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，酸溜溜的——她不讓晉雅誇可愛，晉雅就誇別人去了。

“我切水果吧。”她攬下活，催著劉晉雅去客廳坐著，“你休息一下。”

劉晉雅答應著，跟林淇淇一起把司妍從廚房攆出去了。

廚房裏空落下來，鐘瑜曉看著被落下的花邊圍裙，切水果的手頓了頓，莫名想象了一下自己穿上的樣子。光是想象，她便覺得難受，可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，腦海中浮現劉晉雅兩眼放光誇可愛的笑臉，難受勁硬生生壓下去了。

她若有所思，草草將蘋果切塊裝盤，端到客廳裏去。

林淇淇正紅著臉把頭發上的蝴蝶結解開，“我不要戴啦……”

司妍慫恿，“戴吧，萌萌噠。”

劉晉雅在旁邊靜靜陪著，在司妍催促下才幫腔說一句，“嗯，很可愛的。”

鐘瑜曉默默端起涼掉的茶水一飲而盡。

等客人走了，家裏只剩了她們兩個人，鐘瑜曉收拾時看到落在沙發上的蝴蝶結，鬼使神差地拿起來，盯了好一會兒，連劉晉雅走近也不知道。

“曉曉？”劉晉雅訝然，“怎麽啦？”

鐘瑜曉晃了晃手裏的蝴蝶結，“司妍忘記拿走了。”

“這是我們家的。”

鐘瑜曉疑惑，“什麽時候買的？”

“上次跟小尹逛街，覺得好看就買回來了。”劉晉雅接過來，想了會兒順勢要往垃圾桶裏扔，“沒什麽用處……要不就扔了吧。”

“等等。”鐘瑜曉一沖動，從劉晉雅手裏搶回來了。

劉晉雅楞住，盯了她片刻忽而說，“曉曉，你能戴給我看看嗎？當初我買這個就是想給你當禮物。”

這是晉雅的心意。

鐘瑜曉在心裏告訴自己，不多猶豫，打開夾子給自己別在頭上了。

劉晉雅果然如她想象中的一樣，兩眼放光，興奮得聲音發顫，連曾經的約定都忘了，“啊~好乖好可愛~”

“……”鐘瑜曉輕咳不說話。

劉晉雅想起“說一次罰一次”的話了，懊悔地捂嘴，“啊，對不起，我……”

鐘瑜曉板臉，“下不為例。”

劉晉雅眨了眨眼，對視一會兒綻出笑容，“寶寶~”

鐘瑜曉別扭一下，決定不折騰了。

“哎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說好四章番外，越寫越多怎麽破_(:3」∠)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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